56. 第五十六章(修) 这就不仅仅只是欲了……(1 / 2)

沧澜道 墨书白 14018 字 4个月前

张逸然盯着洛婉清。

他知道洛婉清说得对, 没有更好的法子。

他母亲不会听到朝堂发生的这些事,她也不会知道,张九然曾经那么短暂地、光明正大地出现过。

她可以像过去一样生活, 每日期待女儿回来。

他双唇轻颤,许久,终于只能是抬手, 朝着洛婉清一拜,沙哑道“听柳司使安排。”

洛婉清颔首, 交代完所有人,她便退回谢恒身后。

谢恒看她一眼,淡道“你随我上车吧。”

洛婉清很平静,应声“是。”

她跟着谢恒一前一后上了马车,上车之后, 谢恒也沉默片刻,缓声道“太子只是颗棋, 他只是后面人推出来保人的。无论是张秋之的死,还是风雨阁的主使,太子都无足轻重。”

“卑职明白。”

洛婉清答得得体, 仿佛张九然的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谢恒见她油盐不进,想了想, 换了个话题, 公事公办道“暗阁可有所获”

闻言,洛婉清动作微顿, 她想起那本名册, 一时不知该不该交。

交上去,可以落实江枫晚死士的身份。

可同时,也会证明她父亲死士的身份。

但哪又怎样

洛家人已经都去了, 现在活着的是柳惜娘,是改名换姓后的洛家人,就算知道她爹是卧底在崔氏的王氏死士,除了证明王氏在崔氏当年之事上别有用心以外,还会能怎样

若能扳倒王氏,那李归玉才算彻底失去了依仗。

洛婉清心中一盘算,便有了结果,冷静道“缴获了一本王氏死士名册。”

谢恒闻言抬眸“东西呢”

洛婉清知道谢恒对这东西起了兴趣,伸手去怀中拿册“在这”

话没说完,洛婉清就是一僵。

谢恒直觉不对,目光看向她手塞进去的衣衫,皱起眉头“怎么了”

洛婉清抓着一把被震成了碎片的纸页出来,脸色极差。

谢恒见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想了想道“李归玉今日那一剑如果是针对你,你现在应该死了。隔山打牛,他这个境界,倒也能做到。”

她逃出来时,他那一剑针对的不是她,是她怀中这册子。

千辛万苦带出来的东西没了影儿,洛婉清不免有些愤怒,她抿紧唇不说话,谢恒有些想笑。

谢恒看她脸色,莫名有些想笑,又觉失态。

他低头喝茶,遮掩自己的情绪,淡道“塞回去吧,别把碎片弄丢了,回头让朱雀找专业匠工粘一粘,或许还能用。”

“是。”

洛婉清低头没有多说。

谢恒想了想,又道“一夜没睡”

“是。”

“那就睡吧。”谢恒点了点旁边小榻,淡道,“朱雀日常就睡那儿。”

洛婉清没动,谢恒抬眸,语气带了命令“睡。”

察觉谢恒态度强硬,洛婉清也不同他僵持,起身倒在旁边小榻上,用被子盖上自己,背对着谢恒。

谢恒见她躺下来,心上软了几分,想了想,低声安抚“张九然的事,你已做得很好。人各有命数,你切勿挂怀。”

各有命数

听到这话,洛婉清就想笑。

命数

什么叫命

她的命,是上一世流放岭南等死,是张九然拼死改变了这一切。

是她给了她全部内力,是她送洛婉清走上这一条登天路,她给了洛婉清作为柳惜娘最初的一切,到最后,她还要同她说“谢谢”

洛婉清闭上眼睛,想起张九然最后在光芒中回头,说那句“谢谢”。

洛婉清之于张九然,有什么好谢

她救不了她,她改变不了张九然的命运。

她做的所有,仿佛只是看着张九然的命运殊途同归。

上一世张九然死在西北。

这一次张九然死于庙堂。

但不管死在哪里,她终究是死了。

洛婉清拼尽全力做的一切,没有任何意义。

她拼命想为秦珏求一个“血债血偿”,然而莫要说那后面的皇后,或是王氏,就连这推出来的弃子太子,血债血偿,都仿佛是个笑话。

她的血溅了大殿满堂,但在做当权者,却没有一个人看见。

他们只关心,她怎么带刀进来的。

张九然的命,洛家的命,他们的命对于这些当权者而言,就像是路边踩死的蚂蚁。

哪怕拼命用血溅上他们的鞋子,他们都意识不到他们踩死了这些蝼蚁。

这件事,她知道。

在牢狱里,她遇见那个大人,听着他说“如今的大夏,不会因为一个平民之死,就牵动一部尚书乃至皇子”时,她便明白。

可是当张九然以如此锐利的方式,如此直白让她看见这命之高低时,她还是忍不住为之震颤愤怒。

她觉得她要做点什么。

她总得做点什么,才能对得起她这一路攀爬,对得起张九然给过她的一切。

如果到现在,她所有能做的事情,仍旧和以前一样,只是睁眼看着,等待,那她走到今日还有什么意义

洛婉清默默摩挲上千机,感觉自己心里燃了一团火,她得做点什么,才能扑灭它。

她想好自己要做什么,才能安心合眸。

马车颠簸一路,她睡了许久,等她醒过来时,马车里早已只剩下她,她掀开车帘走出去,看见竹思站在门外,笑道“柳司使,公子说让您睡,不要打扰,您睡好了吗”

“睡好了,劳你等了许久。”

洛婉清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竹思应该是站了一会儿。

她从马车上跃下,竹思赶紧来扶,洛婉清摇摇头,只问“什么时辰了”

“刚到未时。”竹思跟在洛婉清身后,“公子已经让人备餐,司使过去用膳吗”

“不用了。”洛婉清转身往饭堂走去,“竹思你先回去吧,我去饭堂吃。”

说着,便往长廊走去。

她先去饭堂吃了点东西,随后直接去了秦珏的院子。

玄山帮张九然走了手续,秦珏已经将张九然接到了自己院子,洛婉清走进房间时,看见秦珏和张逸然正在为张九然梳妆。

看见躺在床上的张九然,洛婉清就觉心中一刺。

她开门的声音引来两人注意,张逸然抬头,沙哑出声“柳司使”

“她”

洛婉清走进房门,低哑出声“她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是临时置办。”张逸然一问又红了眼眶,他逼着自己体面一些,低声道,“需要点时间。”

“灵堂准备放在哪里”

洛婉清不敢看张九然,低声询问。

“秦公子说,秦家在东都有一套宅院。”张逸然解释着,“等东西置办好了,就搬到那边去。”

“我来是想问一下。”洛婉清抬眼看向秦珏,“你们谁有办法打听到太子是什么时候动身去皇陵”

听到这话,一直在给张九然梳头的秦珏动作一顿。

张逸然愣愣看着洛婉清,就看秦珏抬眸看过来,他仿佛是预料到洛婉清要做什么,直接道“我想办法,还要做什么”

“有消息就通知我。等我出门,我会和监察司的人说我在你这里。”洛婉清看着秦珏,“你们和张逸然分开,各自去显眼的地方,看到你们的人越多越好。”

说着,洛婉清转身欲走,张逸然叫住她“柳司使”

洛婉清回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张逸然,她当他想阻拦,正要开口,就听张逸然道“是今日。”

洛婉清一顿,张逸然笃定道“我出宫时,听见太监说已经在搬东宫,陛下有旨,要求今日落日之前,就让太子出宫。”

“确定”

“应当没错。”张逸然点头,回忆着道,“我还听见那小太监说,皇后娘娘说,早点到皇陵安心。”

最危险的路就是从皇宫到皇陵这一段,无论皇宫还是皇陵,都有重兵把守,今日到处还乱成一团,趁着这个时间赶紧把太子送到皇陵,的确比所有人做好准备之后再送要安全。

洛婉清明白了皇后的心思,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我来之事务必不要同他人提起。”

说着,洛婉清转身离开。

她回到后山,快速卸下身上所有监察司的武器,只留下防身用的软甲,随后从柜子里将江少言给她的匕首拿出来。

她拿着匕首,静默看了片刻,将匕首放到腰间。

随后她便转身出门,同竹思打了声招呼“我和秦公子上街采买张姑娘的东西,有事让崔恒找我。”

竹思和四使都认识崔恒,这一点洛婉清之前便试出来过。

竹思闻言,呆呆点头。

洛婉清一路奔出监察司,到了宫门前开始等候。

等候到下午,洛婉清才看见一辆素雅的马车从宫城内走出来。

它没有任何皇家标志,但是这两马车周边都是士兵,马车离开后,洛婉清便见明显是许多练家子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洛婉清在暗中观察着周边,悄悄跟上马车。

马车很谨慎,在外绕了几圈,洛婉清怕它察觉,干脆提前绕到了去皇陵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她带着面纱,安静等待。

等到太阳落山时,天上下起噼里啪啦的阵雨,洛婉清蹲在山上巨石后方,看着马车遥遥而来。

马车来之前,已经有探子先行过来探路,只是洛婉清埋伏得早,她清晰看到先有两个人来山上摸了一圈,随后便等在山上。

靠她最近的那个手里拿着弓箭,洛婉清看了看他手中的弓,又看了看马车,脑子里猝不及防想起她父亲在画册上的模样。

她爹擅箭。

洛婉清隐约想起小时候,洛曲舒在庭院里教洛尚春射箭。

洛尚春是个读书人,但礼乐射御书数却是书院必考的项目,洛尚春其他还好,就是射箭不行,洛曲舒就家里亲自教他。

洛曲舒总是蒙着眼盲射,但每次都能命中,他教洛尚春,射箭,重要的是心眼。

估算位置,用脑子去计算箭需要的力,需要的角度,会受的影响。

对于刺杀而言,没有比弓箭更好的东西。

可惜她箭法不好。

洛婉清有些遗憾。

她蹲在石头上,看着探子先确认好位置,两个探子各在山的一边,互相盯着对方的位置,照这个情况,她只要一出现,就会被发现。

她得先解决这两个照明灯。

洛婉清思索着,看着马车越来越近。

天色正晚,刚好一阵闪电亮彻天空,对面人下意识去看,洛婉清抓住机会,从高处一跃而下,把挨着自己这边的弓箭手往石头后一拖,在雷鸣声中,直接割破了对方喉咙。

随后她赶紧拿起弓箭,在对面人转头看来瞬间,猛地一箭射去

箭矢穿胸而过,两个人离去得悄无声息,洛婉清带上对方小帽,埋伏在暗处,看着马车走到下方。

雨势太大,马车似是颠簸,李尚文开了窗,正不满说些什么。

看着李尚文面容瞬间,洛婉清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想,脑子里只有这个人。

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小时候,她是洛尚春,洛曲舒站在她身后,抬起她的胳膊,带着她开弓引箭。

雨水冲刷在她的脸上,她盯着车窗里满脸愤怒的人,她甚至不需要听,她就猜出他在愤怒什么。

大雨太大。

地面太滑。

马车摇摇晃晃,他们这些废物,怎么还没把他送到皇陵

皇陵那里有他母后准备给他的锦衣玉食,哪怕他不是太子,他也是皇子。

他怎能受此苛待

想到他可能会说的话。

想到张九然大殿上的血。

洛婉清猛地松开弓弦

大雨磅礴初落时,谢恒刚刚令人整理好风雨阁的文书。

他从密室走出来,看见庭院风雨交加,他沉默片刻,想起马车上背对着他睡着的姑娘。

她知道她难过。

可张九然之事,他却也做不了什么。

他这一生经历太多生死,想去安慰一个人,竟也无从开口。

思索片刻后,他想了想,还是换了身衣服,带上面具,思索着往洛婉清房间走去。

他正想着要如何同洛婉清解释下面人不认识崔观澜之事,结果一进屋中,就见洛婉清房间空空如也。

这也就罢了,司使的衣服折在床上,刀放在刀架上,就连千机

谢恒看见梳妆台上的珠串,他心中直觉不妙,立刻转声高唤“竹思”

竹思小跑着从厨房出来,有些慌忙道“公子”

“柳司使呢”

谢恒皱起眉头。

竹思眨眨眼“柳司使说,和秦珏一起去给张姑娘买东西去了。”

和秦珏

谢恒闭上眼缓了缓。

张九然的采买都是监察司负责,秦珏这时候哪里来的心情和她去街上买东西

还把监察司的东西都留在监察司

谢恒心中划过一丝不祥预感,立刻转身回了自己密室。

四使正在密室中消化风雨阁带出来的资料,看见谢恒进来,都是一愣。

“白离准备好伤药和衣服。玄山给柳惜娘准备一场庆功宴,把所有人召过来,时间定在戌时两刻。”谢恒压着声音,冷静安排,“朱雀青崖去追太子,他应该在去皇陵的路上,如果遇到柳司使”

谢恒想了想,眼中划过一丝冷意“协助她把人杀了,清理干净。”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睁大眼。

青崖皱起眉头,只道“公子,太子已经废了,杀不杀没有意义。杀他,只是留把柄。”

“你们再去慢点连清理现场都来不及。”

谢恒冷眼看过去“快点”

听到这话,众人不敢耽搁,赶紧下去安排。

等所有人都离开,谢恒转身走出密室,站在长廊,看漫天大雨漂泊而下,缓缓闭上眼睛。

洛婉清一松手,箭矢破雨而去,直射向李尚文。

但距离太远,箭矢破空之声立刻引起警觉,有人一箭斩下箭矢,猛地关上车窗,大喝一声“警戒护驾”

洛婉清根本没给他们机会,一根一根箭矢如流星一般接二连三而去,此刻她没办法射中李尚文,只能射在马车上,逼着李尚文出来

她几箭射断马车连着马的缰绳,李尚文被困在马车之中,又怕她射箭不敢出来。

下方人朝着她抢攻上来,洛婉清转身一脚,将旁边巨石朝着马车的方向就踹滚下去,随后引弓拉箭,朝着向她抢攻过来的人急射而去。

巨石一路滚下,侍卫急急打开车门,一把将李尚文拖了出来,拉着他想跑。

洛婉清见状,最后几箭直接射在马上,随后拔出李尚文赠她的匕首,俯冲而下,抬手抓住冲在最前方的人的头发,直接割断喉咙,夺刀而下。

她几个起落一路杀到人群,追着李尚文砍杀过去。

周边有人上前她就杀,拦在李尚文身前她亦杀

她盯着李尚文的脸,她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李尚文。

是大殿上的血。

是张九然仰颈时落在脸上的光。

是张九然和她在水牢时击掌一笑。

是她主动滚进火盆时尖锐的疼。

是那些被践踏的生命。

是她无能为力的尊严。

是她被人压在地上时,仰头看见、一路往前地李归玉。

她需要一个宣泄之处,去把那些嘲讽和高高在上纷纷碾碎。

那些压抑在她心中的愤怒和苦痛在这场厮杀中爆发开来,她仿佛是感觉不到疼。

刀砍在她背上,她一刀斩过面前人的脖颈。

长枪擦过她的手臂,她抬手一绕,将对方拖行后退后猛地折断,纵身一跃插回对方头颅。

她满眼血色,像是张九然在大殿溅在她眼睛里的血未干。

旁人看她杀得凶猛,赶紧围剿上来,让小部队护送着李归玉赶紧逃。

然而根本没有人能拦住她,她抢了长枪横扫而过,紧追着李归玉不放。

一次次围剿,一次次突围,李尚文被她追得踉踉跄跄奔逃将近一里,周边人杀了个干净,李尚文看着最后一个被洛婉清捅到地面,他吓得慌忙逃跑。

洛婉清将刀从对方身体中拔出,抬眼看向正在逃跑的李尚文,抬手一甩,刀便稳稳落在李尚文面前。

李尚文吓得惊叫出声,两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不敢动弹。

洛婉清平静朝他走去。

她周身是伤,但她是黑衣,血色完全看不出来,她拿着李归玉的匕首,逼近面前满眼惶恐的人。

李尚文看她走过来,哆嗦着后退“不你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们好好谈,我是太子,我母后是皇后,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废太子,也能叫太子吗”

洛婉清开口,李尚文一愣。

他猛地睁大眼,惊喝出声“监察司你是监察司的人谢恒要杀我我已经不是太子了他还不放过我”

“不是他要杀你。”

洛婉清果断否决,她半蹲下身,平静看着李尚文“是我。”

“你”李尚文不可思议,“你要杀我为什么”

“今日大殿上的信,是你写的,对吗”

李尚文咽了咽口水,他不敢答话,洛婉清刀刃抵在他脖子上“是皇后口述,你笔录,是吗”

“不是我干的。”李尚文急促呼吸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帮母后写点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

“信都写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洛婉清觉得好笑。

李尚文闭上眼睛,怕得哭出声来“我知道,可不是我做的是我母后,是我舅舅,是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要陷害秦氏”

“母后怀疑他们还有崔氏留下的东西。”

听到这话,洛婉清动作一顿,她冷眼抬眸“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我也只是听母亲说了一声。那时候我才十几岁我真的不知道你放过我,”李尚文讨价还价,“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放过我。”

这话让洛婉清有一瞬心动,她想了想,只问“你认识洛曲舒吗”

李尚文面露茫然“谁”

“那可惜了,”洛婉清轻笑一声,“你知道的,好像没有价值。”

李尚文呆住,洛婉清垂下眼眸,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杀燕三红”

“我不是故意的。”李尚文有些愤怒,“是她她出来卖她还不肯”

话没说完,洛婉清便听不下去,手上一压,干脆利落割断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