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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
东京市,某座民宅。
从卧室接连不断地传出女性的咳嗽声,但侧卧里小床上的孩子仍睡得很熟。
这个孩子是最乖巧最好养的类型, 尽管才两岁半, 却已十分独立, 从不需要父母哄着才能吃饭睡觉。母亲的病时常在入夜后加重,父亲忙于照料母亲, 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睡,一觉到天亮,绝不会起夜,不让大人为他操劳。
侧卧门被推开,高大的黑影安静地进屋来到床边。熟睡的孩子踢开了被子,他为孩子重新盖上被子,然后就离开了。
妻子这会儿也终于不咳嗽了,在主卧入眠了。
一片黑暗的客厅里,他独自坐在沙发上。月光淡淡地照耀着落地窗边一盆枯萎死掉的仙人掌。那是妻子患病前所买来的,她为它施肥浇水松土,将它养得很好。她病倒之后,他没有心思照顾仙人掌,它已死了许久了。
两人走遍了东京市的医院,妻子被确诊患上了一种无比罕见的肺病,全国没有多少先例病人,也没有一家医院懂得如何医治这种恶疾。大夫们都说她命不久矣,最多再活三四个月,让他着手准备后事。
如果去国外求医,倒还有一线希望。他对妻子说过,不必担心钱的问题,他会想办法解决。可妻子不希望他为了钱,重操旧业,又去做那些糟糕的事情,她也不愿意远赴异国,不愿离开自己的故土。她说,在最后的时光里,她只希望留在自己的小家里,在孩子与丈夫的陪伴中。
即使即将死去,即使缠绵病榻,伏黑洋子也依旧每天面带明朗的笑容。她时常宽慰丈夫,讲趣话逗他开心。当她恢复了些气力,她会让丈夫把孩子领到她跟前,她会搂着孩子,给他念绘本。患病以来她从不曾流一滴泪或精神崩溃,说她是天下最乐观最平和的女子也不足为过。只是当小小的惠用小鹿般的圆眼睛看着她,用脆嫩的童音问她,妈妈什么时候能和我一起出门去公园晒太阳呢?她仍是会眼眶和心脏都发酸。
伏黑洋子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可甚尔无法设想自己没了妻子会变成什么样。
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差劲的人,妻子是他的锚点,将他固定在当前这种正常的人生之中,倘若她离他而去,他将会坠入不知何处。
昏暗中,他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
忽而,兜里的手机发出了铃声。
甚尔有些年不曾更换过电话卡,不过知道他号码的人并不多。铃声才响了两秒,他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不能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妻子。他不认识屏幕上的这串号码。或许对方是经过孔时雨介绍而来的委托人,想出钱找他办事,他选择了接听。
“谁?”甚尔开门见山地问。
“我是模特经纪人,有两个品牌即将推出夏季新产品,我在为他们寻找模特拍摄新品图,我想问你有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