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重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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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书房中看了一会,挑走了几卷王兆论史的笔记。
家人早得了戚氏吩咐,杀鸡备宴,待得二人回到堂上,只见食具菜肴已经齐备。
王璟见皇帝选的都是史书,与他谈论起来,得知皇帝亦爱读史,不禁大为赞赏。二人谈起诸子所着史书,一些见解竟颇相似相通。王璟久居乡邑,平日访客甚少,学问深厚之人更是难得。相谈之下,王璟大悦,说得滔滔不绝。
戚氏笑着打断,「刘公子远道而来,有甚学问要钻研,用膳后再说不冲。」
王璟方觉失礼,忙请皇帝用膳。
皇帝亦不推辞,与众人谦让过,提箸进食。
膳后,王璟又兴致勃勃地问皇帝,「宅中花园有树荫凉风,公子若不倦,设席摆案,对弈一盘如何?」
皇帝微笑,欣然答应。
众人亦颇有兴致,除了陈氏要带着儿女们去歇息午睡,戚氏、徽妍和王萦亦随二人到了花园中。家人在树荫下摆开案席画屏,王璟和皇帝坐在上首,中间设一棋盘。女眷们则在下首,三人同席,一边品尝时鲜果物,一边闲坐乘凉。
「公子可常与人下棋?」家人摆设用物之时,王萦问皇帝。
「闲暇之时,常与人对弈一二。」皇帝道。
「胜负如何?」她又问。
戚氏嗔她:「对弈之乐在於雅趣,穷究胜负便失了本意。」
王萦颔首,想了想,却又笑道,「兄长,自从上次母亲寿筵之后,你许久不曾与人对弈,可莫松懈。」
徽妍却委婉地对王璟道,「兄长,刘公子是客,和为贵。」
皇帝看一眼徽妍,似笑非笑。
他棋技其实不错,在他登基前,便已是打遍周围无敌手。对手之中,杜焘那等常败之将便不提了,连尚书许嵩这样技高之人,皇帝也时常胜出。
王璟一个太学的学官,名不见经传,徽妍竟让他对自己手下留情?
看不起朕……
皇帝腹诽着,看向对面的王璟,面上却是一派从容。
「刘公子请。」王璟礼道。
皇帝也不客气,还了礼,手执黑子,在棋盘上落下。
开局很是平稳,皇帝与王璟皆如平常之术,你围我走你退我进,慢慢地,各据半盘。皇帝惯来棋风稳健,看似被人牵着走,其实却是罗网暗织,买个破绽,等到对手按捺不住杀来时,一击得胜。这招式皇帝用来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杜焘也常被皇帝数落心急冒进,兵家大忌。如今对付王璟,皇帝看他应对之势,判断与杜焘当是不相上下。果不其然,王璟上当,被皇帝连追数路,他全力补救方才稳住阵脚。
「有趣!」王璟拊掌一笑,「公子果个中高手!」
皇帝笑笑:「不及王君也。」说罢,却又瞅一眼徽妍。
只见她正慢慢吃着一枚李子,眼睛看着这边,神色不改。
皇帝再看向棋局,精心算计着棋路,未几,又落下一子。
「公子,承让。」王璟忽而道,亦抬手落子。
皇帝看着,面色一变。
王璟此招刁钻,那落子位置甚妙,竟似瞬间将格局扭转。他连忙补救,围上王璟的另一路。可无论他如何挣扎,王璟步步紧逼,如虎入羊群,没多久,皇帝一败涂地,尘埃落定。
「妙,甚妙!」王璟笑道,「公子棋路诡谲,教在下大开眼界!」
败了还大开眼界……皇帝心中想着,虽是不服,经此一败却是精神抖擞。
他亦笑,「王君才是高人,再弈一盘可好?」
王璟高兴地答应,收拾棋局,准备再战。
正在此时,一名家人到后园中来,满面喜色,禀道,「禀夫人,主人!四公子回来了!」
众人讶然,随即喜上眉梢。
「恒回来了?在何处?」戚氏一边问,一边由着徽妍将她扶起身。
话音未落,王恒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庑廊之下,满面笑容地大步走进后园,「母亲、兄长、长嫂、二姊!我回来……」
最后一个字未出口,王恒忽而看到与王璟对坐的皇帝,目光定了定。
「怎回来也不早些说一声,我这两日还念叨。」戚氏笑盈盈地走过去,看到王恒脸上神色不对,讶然,「怎么了?」
王恒看着皇帝,又看看他们,一脸震惊狐疑,几乎说不出话来,「我……」
皇帝亦看着他,神色不改。
「恒在长安,可是见过刘公子?」徽妍在戚氏身旁见状,忙道。
她的眼神意味深长,王恒看着她,再瞅向皇帝,忽而明白过来。
「是……正是!」他结结巴巴道,扯起一个不自然的笑。
「哦,这是刘公子。」戚氏笑着,将他拉到皇帝面前,「刘公子曾是你父亲弟子,今日登门来访。」说罢,又向皇帝道,「刘公子,小儿王恒,在宫中任车郎。公子在宫中,不知可曾见过?」
「见过几回。」皇帝笑笑,看向王恒,一礼,「王车郎。」
王恒唬了一大跳,几乎立刻便要伏拜,徽妍在后面踢了踢他的脚。
「拜见刘……刘公子!」王恒回神,只得拱起手,做了个长揖。
「你总健忘。」王萦见状,笑嘻嘻趁机数落,「刘公子可是宫中的郎官,你见过也认不出来。」
王恒已经没有心思理会她,瞅瞅皇帝,只得讪讪道,「我是忘了么……」
「王车郎回家探亲么?」皇帝问。
「正是!」王恒忙道,「是郎中令许的。」停了停,又立刻补充道,「我只回来两日!」
「谁问你这些。」王萦在一旁好笑地说。
皇帝莞尔,没再多说,看向王璟,「王君,请。」
王璟道:「刘公子请。」
说罢,二人各自执子再战。
戚氏许久不见王恒,拉着他到席上坐下,问他近来如何,在宫中好不好。
王恒却不敢大声说话,不时将眼睛瞅向上首,支支吾吾。
「你这是怎么了?」王萦奇怪道,「怎忽然变得这般斯文识礼?」
王恒瞪她一眼,语气却仍然正经,「我本就斯文识礼……」
王萦又对戚氏道:「他还总得意自己是车郎,上回长姊姊夫问你识不识得鲤城侯,竟都不认识。」
皇帝听到这话,从棋盘前抬起头。
「鲤城侯?」他问,「可是如今住在长安的鲤城侯。」
徽妍本淡定,听到这话忽而窘然。